泉涸,魚相與處於陸,相呴以濕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於江湖。
    一直無甚記性,無論人、事、物、景一視同仁,遺忘總比記憶更有效率。當朋友提起上回見過的某某,我總矇矇:「誰?」初到的地方我總會迷路個兩三回才得記 住。即使熟捻的人、事、物、景,一旦離了接觸,不過數月光景,他們就在我腦袋裡由清晰轉入模糊。多年老友憶著陳年事,我只有陪傻笑:「醬喔!」
    但最怕是有點記憶卻不甚清晰,想記起甲卻記起乙,或是確信之事只是誤植。曾幻想若真遇從油燈蹦出來的精靈,定要許個願: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記憶,能隨時決定何事可記得明白清楚、何事可忘得通透乾淨。但又轉念想:自己真能在每個當下就決定每件事的「記憶價值」嗎?
    有次興起回到從前學校蹓蹓,走著走著開始尋起記憶中的某些地方,像是白天夜晚怎麼瞧都漫著鬼氣森森的廊下池塘;常一夥人圍在那吃便當,看人談判、群鬥或單挑的樓後空地;總倚在那傻傻望著她的低欄杆;和同學繞著跑跑走走兼抬槓的小操場…。
    發見某些地方好像多了或少了什麼,但不靈光的記憶力不足以「除新佈舊」再現心中場景。總不能像孫悟空神氣,金箍棒往地面一杵,喝:「此方土地何在?」待魏 魏顫顫老土地出現,不客氣問著:「此地新舊有何不同、怎般更動?給俺如數報上!」 這學校也有不少年歲了,若它自有靈魂,又真能記起自個的前半生多少? 就算記起能獨獨扣著我在這生活的三年嗎?即使這「校靈」現身一一如數奉告,那也不一定是我想或我該記得的,既然善忘又何求強記?
    想起以前的連續劇很喜歡玩一個橋段(電影偶爾也玩),就是讓主角「失憶」。開始先是主角因意外喪失記憶,然後主角與其角色陷入一片忙亂,主角得從其他人的 敘述中拼湊出「自己」是誰。通常會有兩種結果,一種是主角又因「意外」而恢復記憶,找回自己是誰;另一種是主角再也無法恢復從前的記憶,而選擇以新的自己 活下去,而且是和從前截然不同的自己。
    沒有失憶的人就一定知道或確認自己是誰嗎?以前有部電影【網路上身】,裡面的主角是個幾乎足不出戶的繭居族,她只透過網路接工作做,沒有同事也沒有朋友、 連她的鄰居也沒見過她(見過她最多次的好像是送披薩的吧),這個世界對於她的認知只是個網路ID和美國公民身分。而主角因一場意外被捲入一場國際陰謀中, 她的身分被更改成別人而她自己成了罪犯,沒有人可以證明她就是她原本的自己,因為她完全沒有熟人可以當證人。當然,最後她依著好萊塢式的結局,恢復了她自 己的身份還破解國際陰謀成了英雄;但是如果發生在「平凡人」身上…?原來一個人無法單獨證明自己是自己?
    當一個人活在理所當然的社會脈絡中,他的存在與被認知似乎也理所當然,既有著社會身分,自我的記憶及他人對自己的記憶皆備…。然而確認自我是真正的自我也 是如此當然的嗎?如果現存的自我來自過去記憶的型塑,過去的記憶是否真實無誤?當某處自以為很重要的記憶卻發現是錯覺或記成別的事,甚至有在場者指證那份 記憶是錯誤的又當如何?自我的記憶與他人的記憶的歧異,在名人的回憶錄與他人為他做的傳記中便清楚可見;更不用說新聞中甲方認為自己做了什麼而乙方偏偏認 為他作了別的了。 回頭看一個平凡的人,不會被放在放大鏡檢驗下的人,他的自我是活在親朋故舊的記憶中還是自我確認的記憶裡?每個人似乎都是一座座迷宮或不停變動的拼圖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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